说到《凉州词》很多人能朗朗上口,“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王之涣的《凉州词》确实堪称千古传唱,但其实写过凉州词的诗人很多,王翰的版本也相当不错,“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另外,陆游的“垆头酒熟葡萄香,马足春深苜蓿长。醉听古来横吹曲,雄心一片在西凉”,也堪称佳作。
唐宋诗人坚持不懈跟凉州词较劲,除了凉州可以指代边疆外,还因为它实际上是大曲《凉州》的歌词,而《凉州曲》是当时影响力极大的曲调。
隋唐时期的歌舞大曲,吸取了大量西域的音乐元素。据《新唐书·礼乐十二》载:“开元二十四年,升胡部于堂上。而天宝乐曲,皆以边地名之,若凉州、伊州、甘州之类”。
由此可知,大曲《凉州》的音律应来源于边地凉州。
而进献此曲之人又是谁呢?
唐《乐苑》一书中记载,“开元六年,西凉州都督郭知运进”。
也就是说,时任凉州都督(陇右节度使)郭知运,了解到皇帝有当音乐家的雅趣。
便在领兵打仗之余,收集了辖区地方音乐献上,并最终形成了传唱一时的《凉州曲》。
那这位貌似很文艺范儿的陇右节度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真的是上马能带兵,下马能写诗的儒将吗?
一、天山北麓降突厥
郭知运,字逢时,瓜州晋昌(甘肃瓜州县)人。
据其墓前的神道碑记载,他身高七尺,猿臂虎口,能骑善射,颇有胆略。
从军后,凭作战勇悍逐步从大头兵,提升为秦州(今甘肃天水)军三度府果毅(中级军官)。
在与突厥、回纥的作战中,他“屡涉行阵,骁勇善战”,累积军功,从左骁卫中郎将提拔为瀚海军经略使之职,正式成为河西一个军镇的首脑。
此后,在唐朝开拓西域的作战中,郭知运又被再次调入前线,担任伊州(新疆哈密)刺史,兼伊吾军经略使。
伊州作为西域地区的东部门户,不但肩负勾连河西走廊西段的重任,也是唐朝经营西域结构中,天山北麓防御三角形的一极(伊、西、庭三州)。
相关内容详见《从“西域”词意的不断变化,看唐朝疆域向西的拓展》。
郭知运能主持伊州军政事务,足见其西北边防的贡献。而且很快,一场突袭战,更使他成了军中的焦点人物。
开元二年(714年)二月,突厥默啜可汗煽动西突厥各部叛唐,意图覆唐朝在西域的统治。
他命其子同俄特勒、妹夫火拔颉利发、石阿失毕,率军包围了唐朝天山北麓的最高军政机构——北庭都护府(今新疆吉木萨尔北破城子)。
时任北庭都护都护郭虔瓘下令各城闭关死守,但郭知运却不想消极防御。他在积极组织城垣防御之余,亲率一支精锐骑兵出城埋伏。
当同俄特勤等人率大军开始攻城战时,郭知运远远看到一员胡将在灯火下指挥调度。他暗中弯弓搭箭,一箭将其射落马下,而后郭知运催马上前,斩其首级。
突然遭受伏击的突厥军队陷入混乱,被前后夹击的唐军杀得大败。随后,各地唐军纷纷战胜对手,迅速平息了西突厥可汗煽动的反叛。
而反叛军队的主将之一突厥可汗的妹夫石阿失毕,因郭知运阵斩可汗之子,不敢再回突厥,只得携其妻子投降了唐朝。
此战之后,郭知运以首功升任右骁卫将军,封爵介休县公。
二、河西阵中斗吐蕃
金城公主入藏后,唐蕃有过一段短暂的和平时期。但两国在结构上的矛盾,不是一个或几个公主能改变的。
尤其,吐蕃在获得唐朝赠送的“九曲之地”(今青海东南部黄河流域)后,得陇望蜀愈发觊觎富庶的陇右地区。
玄宗开元二年(714年)5月,吐蕃大相坌达延送来书信,请求唐朝派遣使臣在河源划定边界,而后再订立盟约。
首席谈判官解琬,曾任职朔方大总管。他对吐蕃以谈判为烟雾的诡诈伎俩很清楚,出发前便警告唐玄宗,一定要做两手准备。最好事先在秦、渭等州屯重兵,以备不时之需。(“琬上言,吐蕃必阴怀叛计,请预屯兵十万于秦、渭等州以备之。”)
果不出解琬所料,8月吐蕃突然从九曲之地发兵十万进犯临洮(甘肃岷县)、兰(甘肃兰州市)、渭(甘肃陇西县东南)等州,陇右唐军措手不及,马场中数千匹军马被劫。(“八月,吐蕃大将坌达延、乞力徐等率众十万寇临洮军、兰州及渭州之渭源县,掠群牧而去。”)
陇右大败令玄宗震怒,一度号称要以“十万军、四万马,御驾亲征”。
所幸,薛仁贵的长子薛讷、郭知运、王晙联手给了吐蕃一个沉重教训,拦住了李隆基的瞎折腾。(“乙丑,敕罢亲征”)。
很多人对唐蕃百年战争都存在一个错觉,认为吐蕃始终保持着战场优势,对唐军防线予取予求,甚至还有人声称“唐朝一败百年”。
要知道,唐蕃两军交手180余次,如果唐朝一败百年,早就亡国了,何至于吐蕃王朝先崩盘?
其实,纵观两军交手的地点,东起四川、西至中亚,除了没打过海战外,几乎涉及所有地形地貌。
既有川西的深山沟谷,也有西域的大漠瀚海,蕃军能够固守优势的地区,不过是青海草原地形而已。其在川西山地、西域大漠都打得相当挣扎(当然唐军也很挣扎,毕竟地形的限制对谁都一样)。
即便在吐蕃拥有整体优势的甘南地区,唐军也曾凭借局部地形优势打出过漂亮的反击战和歼灭战。
这次,薛纳、郭知运等人的陇右武街驿(今甘肃临洮东)大捷,便是其中的典型战例。
武街驿附近,地处陇西盆地西缘,是典型的黄土丘陵沟壑地貌。在河流、风蚀的作用下,沟谷纵横,地形破碎。
在这种地形下,吐蕃骑兵的机动能力受到极大制约,而唐军步兵的作战能力得以施展。
因此,唐军连续夜袭吐蕃营帐,“贼众大惧,疑有伏兵,自相杀伤,死者万计。”
而后,败退的蕃军在坌达延率领下,向洮水(甘肃临潭西北)撤退。一支唐军在王海宾(王忠嗣之父)率领下,于长城堡(在今甘肃临洮境)洮河岸边,截断蕃军归路。
唐军前后夹击,蕃军惨败,大量士卒被挤下洮河淹死,洮水为之不流。
此战,蕃将六指乡弥洪被生擒,唐军斩首一万七千余级,逃散各地陆续被歼的蕃军士卒有数万人之多。(“追奔至洮水,复战于长城堡,又败之,前后杀获数万人。丰安军使王海宾战死。乙丑,敕罢亲征。”)
详细内容请见《唐朝名臣名将系列——被耻笑为妇人的薛讷和他的陇右武街驿大捷》。
在这次陇右大捷中,郭知运有力的配合了薛讷的军事指挥。随后,郭知运又在开元六年(718年),亲率精骑夜袭河曲之地的蕃军基地,缴获精甲、名马、牦牛等数以万计。
凭借对蕃作战的功绩,他升任陇右诸军节度大使、鄯州都督、兼临洮军使、进爵太原郡公。
三、陇右道上慑诸胡
开元三年(715),突厥和契丹等部,因不堪忍受突厥默啜可汗的征役,纷纷叛逃归降唐朝。
但大量南逃投唐的突厥降户,对朔方、陇右的防御造成了巨大压力。时任单于都护府(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土城子)副都护的张知运,决定将这些降户南迁汉人聚居区,以消除边境地区的隐患。
为保证,南迁计划不出现变故,张知运以军令强行收缴了,突厥降户的所有兵器,导致诸胡怨怒。
此时,恰逢御史中丞姜晦奉旨巡边,突厥降户抢先向他诉苦,说没有弓矢,不能射猎,无以为生。
对边事了解不深的姜晦,在事先未与张知运沟通的情况下,擅自决定将收缴的武器全部归还。
此时,北方草原的政治环境也在风云变幻之中,纵横一时的默啜可汗在回纥九姓部落后,班师途中遭袭杀而死。
随后,突厥右贤王阙特勤起兵杀默啜可汗之子,奉其兄长默棘连即位,史称“毗伽可汗”。
河曲地区的突厥降户,听说仇人默啜可汗一家被人刨了根,马上拿起武器掀起叛乱。
他们在青刚岭(甘肃省环县)发动袭击,变起肘腋的张知运仓促应敌,在赤柳涧被临阵生擒。
突厥降户们押着张知运北逃,准备献给毗伽可汗,作为回归本部的投名状。
郭知运闻讯后,立即率军展开截击,先在绥州(陕西绥德)境内重挫突厥叛军,将其大部击溃。
而后穷追不舍的郭知运,在大斌县(陕西榆林市附近)截住叛军归路,逼其释放了张知运。
叛乱首领只能翻山越岭,取道黑山呼延谷(内蒙包头市昆都仑沟,此为穿越阴山南北的三条谷道之一)逃回突厥汗庭。
开元九年(721年),郭知运因病在军中去世,终年五十五岁。在其自开元二年至开元九年,任职陇右节度使的八年中,“震慑诸胡,蕃夷所惮”,故唐庭以“威”为其谥号。
纵观郭知运一生的履历,似乎从未与文教沾边,《全唐诗》、《全唐文》也未收录其著作。
在宰相张说撰写的《郭知运神道碑》中,倍言其勇悍,也未曾提及文采。
因此,即便郭知运收集进献了《凉州曲》,似乎也难称其为“儒将”,还是用《旧唐书·郭知运传》的评价吧,“知运自居西陲,甚为蕃夷所惮,其后王君亦号勇将,时人称王、郭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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