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集贤镇的精身子社火,谁看谁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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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11-17 09:59

年味浓不浓,全靠社火带。

过个年,主要就看谁的社火玩的野,在第一次看到周至集贤镇社火以前,我根本猜不到寒冷的冬天在这里连一点尊严都没有,他们的社火,连上衣都不穿。

野性、剽悍、狂放、粗犷,这就是周至集贤镇打社火,看过的人都说能致幻。

■ 图源:西部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活变好了,社火队伍里每一个都是人类高脂量男性,行走的脂肪肝。”有年长的老乡看着眼前走过的队伍,总会陷入深刻的感慨。

没有大城市的璀璨眯眼的花灯,也没有别处社火的精致妆容,打社火玩的就是个生性。

老叔聊发少年狂,梳背头,挂草铃,肩扛包铁大关刀,胯下轻便小摩托,就开始整活儿,油门一拧,低配关云长,申请出战!草莽、狂野、生性、狠辣。

都别废话,既然来看社火,叔这一趟就绝对会让你不虚此行。

■ 图片来源:搜狐网@陕西玩家

什么叫把事执硬,这就叫把事执硬。

精沟子撵狼,是颟顸无脑的鲁莽笑料,但精溜子玩社火,却是蒸腾如火的一腔豪勇。这就像人生,丢人跟露脸只差一步。

什么最狂,唯有打社火。

年长的玩器材,侧重点在于气势。大关刀,斩马刀,外加厨房小菜刀。前头的锣鼓队记得更燥一些,鼓点子再密集点,别忘了今天的主题是欢度春节。

■ 图源:西部网

兵器不够,假发来凑。绿色大波浪,包臀小红裙。

你笑大叔玩的野,大叔笑你活的枯燥没趣味。

■ 图源贴吧@life殇流云

不要问我为什么非得这么干,好果汁会变质,衣服会开线,年华总会老去,但整活儿永远不会消失。

契诃夫说过,如果故事里出现一把枪,那它就非发射不可。我的故事里出现了集贤镇,那我就非得把事执硬不可。

■ 图源贴吧@life殇流云

小伙睡冷炕,全靠火力壮。跟年长者相比,年轻的肢体表现更好,侧重绝活儿展示。精溜子的小兄弟先是向周围拱手致意,然后助跑,来个腰马合一后空翻,围观的老乡及时送上掌声叫好。

那一刻,他们看着后空翻的小伙子,满眼全是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哒哒的马蹄,推土机的轰鸣,电驴的喇叭声,精溜子从村庄走过,无论是谁见了,都得赶紧掏出手机拍照留证,以方便之后跟人证明自己在集贤体验到了最燥的新年。

■ 图源:西部网

一样米养江湖百样人。

网上有人讲,在西伯利亚寒流中,俄罗斯人创造了底色苦寒的文学作品。冰天雪地,到处是烂醉如泥的人。爷爷死了,孩子因为家庭困难被送去店里当学徒,没日没夜给老板一家做饭带孩子。当他再也忍不住虐待逃回家时,这世上唯一爱着他的母亲正在出殡。

同样是西伯利亚寒流,集贤镇人在打社火中永生。冰天雪地,外出的打工人,披星戴月,没日没夜的辛劳。当他终于捱到年底回到老家时,老家说,孩子,有钱没钱,燥起来!外套脱掉脱掉外套脱掉,上衣脱掉脱掉上衣脱掉,老少爷们打社火。

精溜子,冷兵器、推土机,乡党你先别跑别害怕,今儿兄弟就给乡亲们秀一个炸到没边的新年。

也有人讲,集贤镇的社火在所有的社火中,就像音乐节上跟着乐队刚上台的贝斯手,在介绍成员时,主唱清唱了一段儿,吉他手来了一段solo,鼓手即兴动次打次,轮到贝斯手,他扔掉手中贝斯,然后说,我给大家脱个上衣。

■ 图源美篇@凿耕夫

但你也不得不承认,看过一眼,你就再也忘不了这里的社火。

你说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燥的场子,也从未见过这样猛的社火,就像看到毕加索在画二次元,李白开始写玄幻小说,武松在景阳冈大谈对老虎的保护,马尔克斯导演了《碟中谍》,古玩摊的摊主给你展示自己历经千辛万苦收来的带着大明成化年间落款青花瓷电视机。

打社火的老乡不会懂什么是荒诞浪漫主义,但同时他们即荒诞浪漫主义本身。

■ 图源贴吧@life殇流云

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长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这是被生活捶打之后才能总结出的识人智慧。

就像这个纹着过肩龙的小哥,不一定就是个社会人,他可能只是大城市里纹身店被拿来练手尚未出师的学徒。他小时候可能受过大量港片的洗礼,如今手机里短视频APP的大数据可能给他推过“从今往后,铜锣湾只有一个浩南,就是我陈浩南”。

■ 图源美篇@凿耕夫

但集贤镇没有铜锣湾,只有敲得震天响的铜锣;没有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的BGM,春节时候只有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

最后只能在锣鼓的底噪中,骑在马上,圆自己一个从未抵达的江湖梦。

但你得知道,打社火从来不是独秀,讲究的是你来我往。就像江湖从来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 图源华商论坛@风云争霸

■ 图源微博@西安城事儿

村里的年味,不需要花灯点缀,因为他们有更燥的。

打社火一开始会被按人数分成数支队伍,然后各自找对家,如南关对北街,新城对东堡垒,叫阵比试。

没有艺术门槛,亦不需要演技,行进的队伍每到一处,必然用炮仗叫板挑战,点着就扔到各家各户大门口,那一声爆响,就是对战的信号,不管是过五关斩六将,还是败走麦城,人跟人之间的关系也在这你来我往中得到升华,更显亲近。

没有人讲的清楚,集贤镇的精溜子社火具体是从何而来,往往只是语焉不详的讲它来自于几百年前。同样,也没有人能在打社火面前冷酷到底,不为所动。

有人看了一场民间狂欢,有人通过打社火丢掉羞怯与胆怯,体验狂野与极限,找个机会重新认识自己。

就像省台记者原本只是去做个关于年味的采访,结果在看到打社火之后,在衣服里作茧自缚几十年的他原地顿悟,当场除去上衣,决定一头栽进快乐老家的漩涡,体验一把遗落在都市边缘的纯燥。

别说是凡人,就连抓捕金钱豹的师兄弟三人组来了,也得撇下唐僧,入乡随俗,脱了上衣,加入巡游队伍。

每一场表演终会落幕,打社火也会走向尾声。在巡游完村子之后,也即宣告结束。

“风一直在吹,但在抵达终点之前,一定要让自己快乐起来。”人们围在火堆跟前烤火,喝酒,热烈交谈,相互询问看哪里能有挣钱的机会,并决定过完年是否跟着老乡一起出门挣钱。一个老哥讲,“当一个人到了成年时期,思想成熟,他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他活在一个无从逃脱的牢笼里。参加一次打社火,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但要是没有打社火,新年就变得凉哇哇的,和普通日子一样,如果非要形容,那打社火就像对着无聊的生活开了一枪。”

等身子暖和之后,他们穿好上衣,各自离去,接着在某一天之后,坐上离开乡村的大巴,奔向普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