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叹开栏语】
浩如烟海的历史间,有先贤的脚印,亦有普通人的生活。
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人们发现了天空与大地的规律,知晓了风的方向,归纳出日月星辰的走向,总结出指导植物种植的24节气,种植这个农耕文明的秉性,在历史传承中愈发鲜明。
时至今日,当国人探索的脚步已经踏入太空,社交媒体上“月球究竟能不能种植?”“火星的土壤怎么样?”依旧是大众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在漫长的过往中,人们在生活中发现美,追寻美,诞生了有关自然界和宇宙的知识,产生了传统艺术和实践。一代一代人们适应周围环境以及与自然和历史互动,这些文化传统被不断地再创造,最终形成了满足人类相互尊重的需要和顺应可持续发展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2022年10月1日起,甘肃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推出非遗美文欣赏栏目“一声惊叹”,自混沌而来的这一声惊叹,划破了人类直立行走之前的漫漫长夜,于是,爱与工具、大地、技艺一同诞生。
那么,此刻,我们与非遗共在。
与天水、陇南社火中的“划旱船”有些相似,不同的是,“福禄车”其实是一种哑剧表演,用各种风趣幽默的手段,逗笑现场的观众。
福禄车
作者:草川人
福禄,从字面意思而言,即幸福的意思。那么福禄车就是幸福的车了,就是快乐的车了。这个车,可不是添加上汽油、柴油或充上电四处开的车,而是传统社火中的一个项目。简单的来说,就是用来娱乐的,用来搞笑的,用来取悦人的。
如果是经常研究汉语言文字的人会发现,福禄这个词出现的时间应该相当久远。《诗·大雅·凫鹥》中就有:“公尸燕饮,福禄来成。”《后汉书·马武传》中也有这样的句子:“有功,辄增邑赏,不任以吏职,故皆保其福禄,终无诛谴者。”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论亲友》的诗中写道:“烦闹荣华犹且过,优闲福禄更难销。”《商颂》中也说:“不出差错不自满,不敢懈怠不偷闲,上天赐予各种福禄。”
在传统的中国民间,无论给什么起名字,都得起个吉祥如意、寓意平安、健康幸福的名字。“福禄车”的名字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可见这个车就是用来祝福民众的,就是迎接春暖花开的。它似乎是一把钥匙,只要它出场,意味着春节来临,意味着春天已经在不远处。
对于社火中的很多项目,我算是一个知道的比较多的人,除了花灯,小曲,就是秧歌了。但要说秧歌的种类,那就太多了,只要沾上“扭”字的,基本都可以归到秧歌中去。从这个角度来说,福禄车算是秧歌的一个种类了,因为从头到尾,始终离不开一个“扭”字。这个福禄车,与天水、陇南社火中的“划旱船”有些相似,不同的是,“福禄车”其实是一种哑剧表演,用各种风趣幽默的手段,逗笑现场的观众。
在少年阶段,我曾经参与过陇南社火表演中的“划旱船”。表演时,要将自己打扮成一名很好看的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坐在道具船中,两手抓着船的两边,一边扭,一边行走,站在两边的人,要唱划船曲。船的道具其实是一个用竹子作为骨架,用各种彩色纸张糊成的花轿,方便于坐船的人两只手提着行走。
当然,对于酒泉社火中的“福禄车”,也与“划旱船”类似。这里的车,其实也是一个用竹子和各种彩色纸做成的花轿,作为车中的媳妇,也要站在车里,两手提着两边,跟着鼓点不停地扭动前行。
根据酒泉当地文化馆的人员讲,“福禄车”在当地的社火中,除了舞狮表演、耍龙表演,算是重头戏了。它只要一出场,总会吸引太多太多的观众。其幽默搞笑的程度,不亚于这些年春节联欢晚会上演出的小品。无论演员的装扮,还是表演时的神态和表情,足以让一个不爱笑的人在现场捧腹大笑。
一般的情况下,“福禄车”的表演需要三名演员,即媳妇、丈夫和媒婆。表演时,媳妇站在车里,手提“福禄车”,前后左右地不停扭动,并前行;丈夫则跟在“福禄车”后面,随着车的步伐不停地扭动,这期间要使用各种肢体语言,用来逗笑现场观众;媒婆作为重头戏,走在车的前面,用一条绿色的彩带拉着车前行,这期间,更要不停地扭动和表演,以取悦现场观众。
在这三个演员中,媒婆极丑,是传统社火中的丑角,是福禄车中的“女一号”,常由男子饰演。另一名男子饰演第一次推车去媳妇娘家的女婿,是福禄车中的“男一号。
福禄车的表演内容主要突出原始婚俗,以说媒相亲、回娘家等过程场景为主线,具体故事为婚后三天新婚夫妇与媒婆三人一起回娘家的过程。表演时,车速时缓时急,忽而向左,忽而右转,一阵儿平稳,一阵儿颠簸,仿佛路途有多么遥远。年轻的丈夫显得快乐而用力。表演的角色要个性鲜明,配合默契,动作夸张诙谐,以不同的舞姿或肢体语言将婚俗中这一段故事演绎得惟妙惟肖,也将各角色的心理活动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这个过程中,媒婆边“走”(可能是坐在车子上)边舞,又是吮嘬她长长的烟杆,又是点头晃脑暗自得意收了些许礼金,或者为说成了一段好姻缘而高兴,情不自禁地纳一会儿又大又厚的鞋底,其表演因丑到极致而有了审美的奇效。
在一段上坡路中,大抵是媒婆嫌丈夫太慢,又仗着有恩于丈夫,便开始指责他。丈夫当着媳妇的面被别人指责,就有些不自在了,于是和媒婆争吵了几句,气不过,索性和媳妇一起把车子撂下,蹲一旁使性子赌气。眼看天色将晚,媒婆或许是想着她的礼品或一顿丰盛的晚饭吧,开始耐心地给丈夫做思想工作,时而和风细雨,时而连哄带骗,或疾言厉色,或眉开颜笑,甚至拳脚相加也在所不惜。
其实在这样的哑剧表演中,演员的表演越大胆,现场发挥的越多,就越能受到观众的喜爱。最终,媒婆与丈夫达成共识。丈夫愉快地推起车子,媒婆则拉起绳子在前面用力地扯拽着,终于走上了这段高坡路。新媳妇也为此而感到高兴,“携带”车子以优美轻盈的舞蹈配合他们的表演,一路走回她的娘家去了。
笔者曾经在几年前,因为家中有亲戚在酒泉市肃州区,在春节的时候亲眼目睹过“福禄车”的表演。一出场,我就被几名演员逗的捧腹大笑,由男子扮演的媒婆,脸被化妆成了老妖婆,缠着小脚,手握一根长长的旱烟杆,表情夸张,还时不时用表情和肢体搞着怪;而丈夫,身穿古时候的戏服,犹如员外爷,表情同样很夸张。媳妇当时坐在车里,并没有看到表情和装扮。
在表演现场,不时有熊孩子从人群中冲进去,与媒婆握手,并得到媒婆的一顿戏弄后,才带着很满足的样子返回人群。不过那次,由于我是远道而来的看客,属于异乡人,出于种种考虑,未能与表演者进行详细的沟通和了解,这也算是一种遗憾吧。
关于“福禄车”的来历,在本地没有详细的记录,但作为酒泉老社火的一种,其历史应该是相当久远的。据敦煌汉简和居延汉简记载,汉代酒泉就以渠坝为系统、以沟为单位,各建春社,如某某沟春光社、灯光会、社火会等名目,一社一伙,故名“社火”。因此,汉代实行的移民屯田,在推动酒泉历史第一次大开发的同时,也使中原文化得以传入,社火自然也应在传播之列。
到了近代,尤其是清朝,酒泉一带大规模的社火表演开始兴起。据《肃州志》记载:“元宵佳节,张灯五夜,游人瞻灯,盈街塞巷,各铺户中,铙钹喧天,烟火花炮,热闹非常。”光绪初年,著名诗人尹绍萃在《唱秧歌》诗中对社火盛况作了详细生动的描述:“粉头花面舞婆娑,浪语风言信口哦。莫笑诗粗形态丑,沿街犹自看人多。”
诗人尹绍萃的描写,似乎就是在描写“福禄车”的某位演员。不过作为老社火,根据剧情的判断,“福禄车”的年代也应该非常久远了。
好了,至于“福禄车”的历史传承,就交给那些专门的研究人员吧,让它们在浩瀚的文献中去寻找远古的足迹。大家不妨在春节的时候,乘着拥有闲暇时光,去一趟酒泉,不仅实现了旅游的目的,也能亲自到现场目睹和体会一下那种携带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并将俗、丑、乐融为一炉的“福禄车”,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