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陕西省宝鸡市千阳县一果品企业的苹果种植园，工作人员开着大型机械下田作业刘潇摄
◇作为国家战略布局的工业重镇，发达的制造业长期以来是宝鸡最引以为傲的名片。但近年来，宝鸡却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培育出矮砧苹果、奶山羊、猕猴桃等一批农业单项冠军，一张张农业新名片声名鹊起
◇优势产业是“主板”，示范园区、加工基地、合作社等则是贫困村和贫困户接入“主板”的“端口”。目前，宝鸡苹果、猕猴桃、奶山羊、柴胡、中蜂等“主板”带动全市全部521个贫困村嵌入其中，实现了贫困户和现代农业发展的有机衔接
◇截至2019年底，宝鸡5个贫困县全部脱贫摘帽，521个贫困村全部退出，所有退出的贫困村都有特色主导产业，90%以上的脱贫户有增收产业
如果还停留在固有印象中，老工业城市陕西宝鸡的这张榜单，会令人感到些许惊讶——
千阳县矮砧苹果种植面积位居全国第一，陇县培育出国家级奶山羊规模养殖标准化示范区，陈仓区柴胡种植面积占到全国4成，眉县农民户均栽植猕猴桃4.5亩……
作为国家战略布局的工业重镇，发达的制造业长期以来是宝鸡最引以为傲的名片。但近年来，宝鸡却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培育出矮砧苹果、奶山羊、猕猴桃等一批农业单项冠军，形成壮大了多个特色产业优势区域。一张张农业新名片声名鹊起。
宝鸡是如何做到的？
金秋时节，《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深入当地种植基地、设施大棚、农业园区，一路探寻，答案渐渐明晰：以培育全产业链为主线，宝鸡将工业理念引入农业发展，通过以集约化破解“小散弱”、以技术流推动产业升级等路径，打造出一个个农业特色产业的“主板”，再将各类经营主体、各种生产要素嵌入产业链的各个环节，实现同频共振。
在一个个农业单项冠军崛起的过程中，宝鸡蹚出了一条可资借鉴的农业产业化发展新路。
工业理念“救回”濒危产业
在苹果收获的季节，走进千阳县南寨镇南寨村集体建设的320亩果园，红彤彤的苹果挂满枝头。与人们印象中开枝散叶的冠状果树不同，这里种植的矮砧苹果树形笔直、行距开阔，即使是一辆拖拉机也能直接开入田间。
南寨村第一书记邵斌强介绍，和传统乔化果树相比，矮砧苹果产量大、优果率高，便于机械化操作。通过土地流转，村里集中建设高标准果园，铺设滴灌系统，大型机械可以直接下田作业。相较于分户种植，产量和品质提升明显。
苹果产业在千阳曾经历三起三落。因品种陈旧、技术落后，本世纪初当地种植面积不足1万亩，近乎濒危。2012年起，千阳因地制宜，率先从海外引进矮砧苹果品种，引入12家果业龙头企业，以集约化、组织化、标准化的三化方式推动苹果产业再造。
在当时，“重拾”苹果产业遭到了近乎众口一词的反对。千阳县委书记何玲回忆说，县里去国家相关部委汇报，希望寻求支持，得到的答复是：“陕西的苹果太多了，不能再种了！”“我们解释说是新品种新技术，人家还是摇头”。
2013年初，陕西省果业局在千阳召开论证会，多数专家仍持反对意见，理由是矮砧苹果虽然产量高，但“高产往往早衰”。“后来我们跟专家去国外考察，发现已经25年的园子依然处在丰产期，我心里就有底了。”何玲说。
自此，矮砧苹果在千阳落地生根，并以其“四省、一高、一优”的特点迅速发展壮大。千阳县果业发展中心主任谢宏伟说，与传统品种和技术比，矮砧苹果省水、省肥、省土地、省人工，高产且优果率可达90%。普通果园要4～5年才能挂果，矮砧苹果园可实现栽后当年开花、次年挂果、3至4年丰产。
工业理念的应用，是这一濒危产业重获新生的关键。在宝鸡海升现代农业有限公司，全自动光电一体化分拣线如照CT一般，快速为每个苹果拍摄72张照片，依据外观、糖度、硬度等指标进行精准分拣，客户可实现个性化定制。
公司副总经理侯林霞说，过去他们直接收购农户的苹果，标准不统一、品质难保障。现在公司在千阳建设了1.1万亩标准化园区，实施标准化种植，保证了苹果品质，还通过流转租金、园区务工、入股分工、代建果园等方式带动3000余户群众稳定增收。
“传统果业发展的最大瓶颈在于标准化程度低。矮砧苹果适合机械化、规模化种植，在推广这个新品种的基础上，我们高起点谋划，通过龙头企业带动和园区化发展，用集约化、组织化、标准化的工业理念，破解了一家一户种植的弱点。”千阳县县长张新科说。
从无到有，千阳陆续建成矮砧苹果标准化示范园26个，苹果种植面积发展至13万亩，2019年苹果产业实现产值6.5亿元，带动1.2万户果农户均增收1万元以上。如今，千阳已是全国矮砧苹果产业翘楚，其技术和品种向云南昭通、山东莱西等40多个市县推广，矮砧苹果苗木产量占全国的80%、全球四分之一。
通过“三化”引领，宝鸡一些农业大县的传统产业竞争力也渐趋提升。眉县农业农村局局长黄文哲说，当地近年来建成标准化示范园18个，全县猕猴桃园标准化技术管理普及率超过85%，实现了从丰产到优产的飞跃。
全产业链引领三产深度融合
在宝鸡多个农业单项冠军形成的过程中，陇县奶山羊产业的崛起之路颇为典型。
这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国家级贫困县，在短短几年间培育起年产值近50亿元的羊乳产业，还被国家标准委认定为国家级奶山羊规模养殖标准化示范区，羊经济一时风光无两。
“陇县气候温润、牧草丰美，载畜量200万个羊单位，是公认的奶山羊养殖最佳适生区，群众也有养殖的传统。”谈及这张名片，陇县县委书记杜长生娓娓道来。依托资源禀赋，陇县以产销企业为龙头、合作组织为纽带、科技创新为引领，打造饲草种植、奶山羊养殖、羊乳生产、粪污循环利用、农旅融合的全产业链，将群众牢牢嵌入其中，打通三产间的壁垒。
在陇县采访期间，记者就体验到一次羊经济全产业链的奇妙之旅。
步入位于产业链中心的陕西和氏高寒川牧业有限公司的羊舍，羊群吹着风扇，悠然漫步。挤奶车间里，有102个挤奶位的转盘式挤奶器徐徐转动，4000只羊轮番上阵接受自动挤奶。高标准、现代化养殖技术的应用，让这里的羊做上B超、喝恒温水、睡席梦思。车间上方的参观通道内，来自河南登封的游客对眼前的一幕啧啧称奇。
在产业链上游，金田地草业公司的2000多亩苜蓿刚刚收割完毕，10多位脱贫户正在铡草，打包好的牧草被装车运往周边羊场。在东南镇梁甫村得源奶山羊农民专业合作社，10多名“职业羊倌”刚刚将牧草铺进羊槽。15户贫困户把自家的羊托管在合作社，统一喂养管理，实现稳定增收。产业链下游，羊粪被送往一家农业科技公司，制成有机肥，又回到全县的牧草种植基地中。
飞鹤集团、和氏乳业等一批行业领军企业入驻，聚集羊乳关联企业21家，罐装包材生产线、万吨有机肥厂、苜蓿芽菜生产线等一批延展项目落地……截至目前，陇县奶山羊全产业链有各类经营主体335家，从业人员1.5万人，全产业链产值达46.5亿元。
陇县奶山羊产业的快速崛起，是宝鸡农业产业化发展的一个缩影。近年来，宝鸡建成渭北塬区百万亩优质苹果产业带、秦岭北麓60万亩优质猕猴桃产业带和百万只奶山羊产业基地，柴胡、元宝枫、林麝等林特产业规模稳居全国前列，形成了一批特色鲜明、规模集中、链条完整的优势产业。
围绕这些优势主导产业向上下游延伸、布局相关产业，通过三产融合，带动各类经营主体发展和困难群众脱贫，宝鸡将这一方式形象地称作嵌入式发展。优势产业是“主板”，示范园区、加工基地、合作社等则是贫困村和贫困户接入“主板”的“端口”。目前，宝鸡苹果、猕猴桃、奶山羊、柴胡、中蜂等“主板”带动全市全部521个贫困村嵌入其中，7.7万户有劳动能力的贫困户均有中长线增收产业，实现了贫困户和现代农业发展的有机衔接。
全产业链聚集效应不断显现，更有力推动了第三产业的发展。一批农业特色村镇、现代农产品加工企业正在成为网红景点。每到节假日，陇县和氏乳业公司、千阳苹果主题公园、眉县党家寨大樱桃农业示范园等，都会迎来大量打卡的游客。
技术擦亮富民金名片
行走在猕猴桃产业大县眉县，浓浓的技术感扑面而来。齐峰果业公司的大数据中心内，物联网环境监测系统实时显示着各种植基地的环境信息，风速、光照、温湿度变化。猕猴桃产业园区的车间里，机器人挥动长臂，将一筐筐鲜果送上自动分拣线。“共享施肥”智能罐布设在多个种植园，农民只需轻扫二维码，就能启用自家果园里的精准滴灌设施。
眉县农业农村局副局长张亮说，仅靠“种果-卖果”赚取一次价值的传统路子，很难抵御市场风险。近年来，眉县推广猕猴桃全程机械化、秸秆综合利用等新技术、新工艺54项，引进猕猴桃深加工企业3家，扩宽网络销售，形成了集生产、贮藏、加工、销售为一体的完整产业链。
“果园应用了节水灌溉、测土配肥、生物防治等10项作物技术，合作社统一培训、指导、销售，每亩地收益比农民自家种植高2000余元。”在眉县金渠镇宁渠村占地1500亩的猕猴桃示范园，果农崔建龙一脸自豪。
借助新技术推广，眉县农药化肥使用量大幅下降，完成“绿色猕猴桃”认证2.3万亩、无公害认证3.1万亩，建成了全国唯一的国家级猕猴桃批发市场，出产的多数鲜果有质量安全可追溯二维码。截至2019年底，眉县猕猴桃产业覆盖全县90%的农户，农民户均栽植猕猴桃4.5亩。
技术引领也催生了一批素质较高的新农人群体，宝鸡全市已认定新型职业农民1.1万名。陇县以“分户扩群”模式培育出2265户“职业羊倌”，群众分户散养奶山羊至成熟期，再集中销售给大型羊场进行标准化养殖，既解决了群众参与问题，又保证了羊奶质量。
一批农业单项冠军的培育壮大，为宝鸡打赢脱贫攻坚战发挥了重要作用。截至2019年底，宝鸡5个贫困县全部脱贫摘帽，521个贫困村全部退出，55万贫困人口中有52.8万脱贫。所有退出的贫困村都有特色主导产业，90%以上的脱贫户有增收产业。
尽管成绩斐然，但宝鸡的干部保持着一份清醒。“一些产业比较效益不高是突出问题。部分地区产业融合发展不足，生产方式仍然比较粗放，与农民的利益联结机制也需进一步完善。”宝鸡市农业农村局相关负责人坦承。
陕西省副省长、宝鸡市委书记徐启方说，在现有基础上，宝鸡将持续实施品种改良、品质提升、品牌建设，打造各具特色的农业全产业链，加快制定矮砧苹果、奶山羊、猕猴桃、高山蔬菜等行业标准，推动特色产业规模化、标准化、绿色化发展。
